那天之後禔摩發現西蒙變了,似乎是發現他的想法,變得跟他遇到風冰華以前一樣,再也不用特別的眼光看自己。

 

  每次擦身而過,禔摩都會回頭再看他一眼、西蒙卻走著自己的道路毫無猶豫。

 

  「可惡……」是那天在自己房裡罵得太大聲了吧……

 

  握緊拳頭,禔摩任由自己的長心被指甲刺破、任鮮血滴落潔白的地面。

 

  不行,既然決定要這樣做就要做個徹底,只要等到那個女人死了,西蒙一定會把目光再次放回他身上的!

 

  禔摩拿出一直放在衣袖中的書信,書信上很多字句都用硃筆特別標注,有一句話禔摩幾乎天天看、分分秒秒看:忍,忍得雲開見月明啊。

 

  他就忍,忍到這一切如他所願之時!

 

  深吸一口氣,禔摩把這句話狠狠印到心底,然後收了信,離開闍城去抓人來發洩情緒。

 

  過沒多久,邪之子誕生了。

 

  禔摩本以為這就是他等待的結果;邪之子誕生、柳湘音死亡,他終於可以獨霸西蒙所有目光,卻在此時收到一封信,一封屬名是她的信。

 

  他跟西蒙都在大殿上,邪之子正被維特照顧得好好的。

 

  禔摩看了信件幾秒,終究拆開來。

 

  他不認為她還活著,但他很好奇是哪個人類知道她對他的意義重大。

 

  拆開信封,抽出信封內唯一的紙張。

 

  看到開頭熟悉的調侃話語,禔摩不像以前反射性的笑出來,而是睜大了雙眼不敢置信。

 

  『移動燭火,我被那些所謂的「正道」人士抓了,他們說,如果你想贖回我就在今夜子時到公開庭出賣西蒙,嘛,我想你也不會笨到這種地步,這怎麼看都是陷阱,會來的絕對是笨蛋,不過做為自由的可能性我就通知你一下……別來啊,笨蛋,還有,快點把西蒙拐上床綁死吧。』

 

  一封說明自己處境危險的信可以寫的這麼平淡,禔摩剛開始看還震驚著她的倖存,看到結尾,不禁莞爾。「笨女人。」

 

  西蒙本來對這楓放在闍城門縫下的信不在乎,但看到禔摩揚起的淺笑,他想起了讓禔摩發生變化的那個人類。

 

  「是誰寫的信?」數個月來,人類寫著要談判、要算計他們的信,不計其數,但這封信絕對不只如此!

 

  「沒甚麼。」禔摩把信摺好放進衣袖中,笑容依然沒從臉上消退。「我出去散步。」

 

  他不會去救她,但是他想看看,她是如何在被抓住的情況下寫出這封獨具個人特色的「求救信」。

 

  這封來的詭異的信讓禔摩一掃數個月來的陰霾心情,開心地離開闍城往公開庭去。

 

  發現禔摩難得的好心情,西蒙的眼神沉澱下來。

 

  他不知道那封信是誰寫的、又寫了些什麼,但在那之前,禔摩的好心情已經徹底讓他不悅。

 

  「Mr.西蒙,邪之子已經睡了。」回到大殿上,維特盡責的跟西蒙報告他的寶貝兒子的狀況,卻只感受到一陣狂風吹起,他忍不住用手阻擋著眼前的模糊。

 

  幾秒後放下手,闍城大殿只餘空著的王座,還有敞開的大門。

 

  「奇怪,剛剛明明有看到Mr.西蒙。」難道是他看錯了嗎?

 

  離開闍城的禔摩步伐久違的輕快,自從他以為風冰華死了之後便再也沒有找任何玩具,每天光顧著要模仿西摩就快把他悶死了。

 

  現在知道她還活著,自己怎麼可能不去看看。

 

  禔摩的愉悅讓他忽略了身後跟來的西蒙,但他就算發現了也不會在乎,畢竟他現在一心只想快點見到風冰華,身後那一點聲音不在他在乎的範圍內。

 

  來到公開庭附近,禔摩站在附近的樹上不出聲音。

 

  公開庭前,風冰華像個被伺候得很好的大小姐,坐在一張木頭輪椅上。

 

  身邊,誰也沒有,活脫脫一個大洞等人跳。

 

  等著,風冰華倒是很無聊地打呵欠。

 

  「我不是在信裡寫說會來的絕對是笨蛋嗎?就知道你看到一定就會來的,雖然你是個笨蛋,但還真是個有自覺的笨蛋。」風冰華的回答刻意加強兩個字,每說一回,眼神就有意無意地飄向禔摩位置的反方向。

 

  她知道禔摩來了,也知道禔摩在看戲。

 

  說實話,當初傲笑紅塵留她一命真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不過被帶回去救治後她就想清楚了,正道需要一個知道嗜血者內部事情的存在,更何況傲笑紅塵也是個高手,雖然禔摩那時候沒出手,但以禔摩的個性,殺氣早就放了很多出來,傲笑紅塵應該多少能判斷禔摩的強弱吧。

 

  所以她很認真的當作一個俘虜被抓,讓這些所謂的「正道人士」嘗試殺死嗜血者的方法;雙腳在那些實驗中灰化大半,他們這才相信原本是人類的她,還保有人類之心。

 

  不過她選擇活下來的目的不是為了再當人類,反正橫豎也回不去了,她只想看看當初那個,把她當娛樂的嗜血者有沒有把自己的目標拐上手。

 

  嘛,自己不幸福不代表要詛咒全世界都倒楣啊。

 

  「移動燭火,子時一過我就要被殺了──」選在子時的最後一刻,風冰華特別朝著禔摩站立的反方向大喊。「至少在死前,讓我看看你的穿衣品味有沒有變好一點──」

 

  「笨女人。」他沒有笨蛋看不出那是個陷阱,不過,讓她看自己最後一眼倒也沒甚麼不可。

 

  禔摩伸手確認自己唇邊的笑意收斂不少才準備離開這片樹林,在他身後的西蒙卻早他一步出現在眾人面前。

 

  西蒙?

 

  禔摩還沒意會到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裡,首當其衝的風冰華就笑了,爽朗的笑聲在這片夜色中特別響亮。

 

  「堂堂嗜血者之王為了冰華這樣的鄉野村姑而來,真讓冰華受當不起。」風冰華看著他,笑意從心而出。

 

  既然他來了,就代表禔摩有照著她信中的建議改變,也就是說……他的王真的很重視他了啊。

 

  第一次,風冰華不閃不避跟禔摩心中最重要的王面對面,他們對視,心中浮現的人,穿著同樣閃亮的服裝。

 

  「妳竟然沒死。」西蒙淡漠的一句話,讓藏身在樹林中的眾人感受到他的殺氣。

 

  他們以為這個女人就算不是闍城裡的高位者,至少與高位者也有所關連不然怎麼會跟冰爵禔摩一同出現在傲笑紅塵面前?但是現在看來,似乎又不是如此。

 

  「托王的福,請快點離開吧,倘若為了風冰華一人賠上嗜血者之王的生命,那將是冰華之過。」風冰華的勸阻說得很假,三先天已經握住劍柄準備出手。「如果賠上的是闍城第二的禔摩,冰華還覺得自己有那個價值──」

 

  話還沒說完,風冰華便感受到強烈的殺氣,還有一痕落在她閃避不及的臉頰上的刀痕。

 

  「是你先不在乎他的,就算我故意寫信引誘他出來,不也只是證明了你在他心中已經失去影響力了嗎?」風冰華笑著再說下一句,手扶著輪椅的輪子直接把輪椅轉了個超大的幅度,避開了砍破公開庭的刀氣。「哈哈,連一個小小嗜血者都殺不了,虧你還是殺不死的嗜血之王。」

 

  就像西蒙心裡記住的樣子,風冰華什麼不會,就是閃躲的功力高人一等。

 

  西蒙連出幾招,竟然連她的輪椅都沒掃到。

 

  「有甚麼好氣的?人家不是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身為偉大的王,把禔摩讓給我又不會怎樣。」風冰華笑得自在,西蒙的眼神越加深沉。

 

  他不是沒注意到附近那些人類的氣息,但在解決那些人之前他更想知道的是這個女人,到底想囂張到什麼時候。

 

  「女人,妳很有勇氣。」他懂了,這個女人跟他還有禔摩都有點相像,難怪禔摩會被她吸引。

 

  她有他的自信,更有禔摩最近才學會的深沉。

 

  她的每一步都是算計,算計那些躲在樹林深處的中原人士;他對她攻擊的每一招都往那些人的方向打去。

 

  這樣與她配合也沒不好,但是憑他的實力,不需要被一個人類女人指揮。

 

  「能被王稱讚真令冰華心喜。」笑出自信,風冰華也不想再偽裝下去了。

 

  那些藏身樹林的人本來想要她引出禔摩,先計殺之再引出西蒙,沒想到一下子就讓她釣到大魚所以不敢出手了吧。

 

  不過就讓那些人回家好像也不怎麼好,雖然他們對於她有救命之恩,但那跟這是兩回事,她既然決定要幫禔摩到最後,她就會不計代價。

 

  「說白了,你能付出的愛跟我根本不能比,你覺得有哪個笨蛋會一直做毫無收穫的事情?」嘛,也就那個沒品味的嗜血者了。

 

  即便成為嗜血者,她還是不懂為什麼嗜血者的愛憎之心會讓自己變成笨蛋,看到她跟他的王對峙也不出來幫忙一下,前幾步稍微用一點點在正道人士那邊偷學來的術法閃開是沒問題,不過等被看穿了她就沒得玩了啊。

 

  「他為了愛你,改變了自己。」閃躲西蒙像貓捉老鼠般的攻擊,風冰華不顧自己的危險繼續說。「我為了愛他甚至可以教他怎麼引起你的注意,你又願意為他做什麼?在禔摩心中最重要的……王?」

 

  停下輪椅,風冰華看著西蒙,挑釁意味十足。「請繼續去執行你一統天下的大業,禔摩我來愛就好。」

 

  西蒙看著她,在這個夜晚第一回化出邪之刀。

 

  看到邪之刀,風冰華大概知道自己命不長久,但是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橫豎都要死,死前再幫他,探出他最愛的王愛的底線吧。

 

  「禔摩……你還是囂張的樣子最好了!」大喊完這句話,風冰華連邪之刀怎麼砍死自己的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輪椅最後停下時,她身後的樹上站著禔摩,然後,那傢伙比自己想像的要幸福太多了。

 

  看著風冰華在自己面前噴濺出紅艷的血腥,禔摩卻沒有要出手救她的意思。

 

  早在看到西蒙出現沒多久,禔摩就知道西蒙要殺風冰華,但他聽到風冰華刻意說的話引出那些西蒙的怒氣,真的很開心,西蒙愛他,比他想像的更愛。

 

  他跟她,若是再早個幾百年相遇或許有相戀的機會。

 

  可惜,他們之間就是少了幾百年的相處時間,而且,他已經整顆心都奉獻給西蒙了。

 

  風冰華死後,禔摩跳下樹走到她身邊。

 

  他沒說什麼,把他隨身帶著的一對薄刃從腰間抽出放到她腳上,然後,看到她半敞的衣襟露出一封信,抽出來看:不要讓自己心死,你還有很多選擇,光說臉,你還蠻帥的啦。

 

  可惜,他早已忘記要怎麼去選擇了。

 

  「……寫什麼?」看見禔摩的冷靜舉動,西蒙開口,問的是禔摩出門前的同一句話。

 

  禔摩看著他,最後,仍是回答同一個回復。「沒什麼。」

 

  但這次,他把收在衣袖裡的兩封信連同這一封,一起撕碎放回風冰華身上。

 

  「快天亮了。」他跟西蒙不一樣,不能碰到陽光。

 

  不過他終於懂了,他覺得風冰華很重要,甚至當初會為了她的死而心傷,但是,他太低估自己對西蒙的愛,為了西蒙,就算犧牲自己又何妨?

 

  起步準備回闍城,禔摩這才想起來風冰華的眾多指示中,說了一件很重要,但他還沒有做的事。

 

  禔摩轉回頭看著西蒙,露出笑容。「我也說白了,再來一個闍皇夫人,就超越我愛的極限了。」

 

  說完,禔摩離開這裡。

 

  藏身樹林的正道人士對西蒙來說不是危險,禔摩便走得放心。

 

  但是在他臉上,有著退不去的笑;心裡除了對風冰華的微薄感謝還有更多的期待。

 

  他的愛跟人類的愛不同,當人類愛到最高點卻失望時會報復;而他,只會愛到傷了自己,讓自己消失殆盡不再被愛操控。

 

  人類不會懂,但是同為嗜血者,他相信西蒙會明白。

 

  偶爾跟人類一樣迂迴,還挺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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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ory0814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